能否比较下王熙凤、宝钗、探春和林黛玉的管理水平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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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书中前八十回而言,凤姐是现阶段最出色的——“脂粉隊裏的英雄,連那些束帶頂冠的男子也不能過你”——爱管家更会管家,能力出众、经验丰富、颇有杀伐决断,且身经千锤百炼,还有过人的“战绩”。

俗话说,“姜还是老的辣”,四人里推凤姐为首,想来大家不会有太大的意见。其余探、钗、黛三位姑娘则风格不同、各擅其长,曹公都给予了很高的评价,日后想必会成长为出色的管理者;但她们还需要时间来历练。

协理宁国府是凤姐崭露头角的第一仗,结果我们都知道了:“金紫萬千誰治國,裙釵一二可齊家”——赢得极漂亮。

並不偷安推托,恐落人褒貶,因此日夜不暇,籌畫得十分的整肅。於是合族上下無不稱嘆囋者。

后来元妃省亲等大事,园内的也自然交由凤姐料理。过程和细节我不用赘述,里外上下安排得井井有条,千头万绪的事都经她一人之手,既不躲懒怠慢,又无差错疏忽,管理水平有目共睹,实在是堪为重用的人才!

水满则溢,月盈而亏,人无完人,何况凤姐乎?刚毅果断固然是长处,对一个手握管家大权的人而言,因为缺少约束和反对的声音,很容易逐渐变得刚愎自用。我们在看到凤姐左右逢源、威重令行的同时,也不难发现,她的私心日益膨胀,权力欲也在与日俱增。挪用月银放高利贷,弄权铁槛寺背上两条人命——虽说凤姐对于寅吃卯粮的现状有不得已的苦衷,这当中也的的确确是因为自己贪婪的动机。

再说管家一事。凤姐格外要强,一人独揽大权,风光的背后却是要付出代价的。由专权而言,所有大小事宜全由一人处理,凤姐时间精力毕竟有限,只能以威慑和严罚来树立威信、维持效率。好处是翻云覆雨、风光无限,坏处呢?一是尽失人心,二是时有疏漏,三是无法做到绝对公平。

所以,在凤姐管理的中后期,我们看到不断有不谐与反对的声音出现——下人的议论、赵姨娘的不满、直到邢夫人当众给她没脸。此时的凤姐已是“下坡骏马早收缰”,颇有身不由己之势了。费尽心力,管家管得好,大家认为是理所应当;稍有不慎,指责之声便四起。加之贾府财政每况愈下,经济问题迟迟得不到根本性地改善,凤姐的管理只会愈发艰难。

凤姐管家的成功,很大一部分是以赔上自己健康为代价而换来了。竭泽而渔,天天熬更守夜、劳神费心,再好的身体也扛不住。第五十五回凤姐因劳累而小产,病中调养时,和平儿说了一席掏心窝子的梯己话:

「你知道我這幾年生了多少省儉的法子,一家子大約也沒個不背地裏恨我的。我如今也是騎上老虎了。雖然看破些,無奈一時也難寬放。二則家裏出去的多,進來的少:凡百大小事仍是照著老祖宗手裏的規矩,卻一年進的產業又不及先時。多省儉了,外人又笑話,老太太、太太也受委屈,家下人也抱怨刻薄;若不趁早兒料理省儉之計,再幾年就都賠盡了。」

可惜,“眼前无路想回头,身后有余忘缩手”。凤姐这样对自己竭泽而渔、对外人(特指下人)一昧严苛狠毒的管理方式,在经济宽裕,背后有人撑腰的情况下尚能顺风顺水,然而并非长久之计。一旦经济出现问题(贾府现状),或者后台垮塌(贾母过世、王夫人收权),她只会面临墙倒众人推的结局。

我记得在续书中,凤姐至散花寺求得一签,名曰“王熙凤衣锦还乡”。虽然续书并非曹公本意,签文后两句来形容凤姐心机算尽的一生,倒也格外贴切:

“采得百花成蜜后,为谁辛苦为谁甜?”

(凤姐篇·完)

曹公不但为笔下的管家奇才——凤姐——数次定论,还借她的口,对探、钗、黛三位姑娘的管理能力有过定论(也是在第五十五回)。在讨论探、钗、黛的管理能力之前,我想先强调一点:管理风格和管理能力的高低是两码事。

举个栗子,平儿作为凤姐的左膀右臂,她的管理(或者为人)风格是温柔平和的,对下人没有架子,担得起“贤惠”一称;相比之下,尤氏虽然也算是不拿架子、贤惠好脾气的人,管理能力却委实一团糟——“人口混雜,遺失東西;事無專執,臨期推委;需用過費,濫支冒領;任無大小,苦樂不均;家人豪縱,有臉者不服鈐束,無臉者不能上進”——纵容得宁国府中风俗如此。同样是平和、随和的管理/处世方式,平儿就是管理能力强,尤氏则不是。

确定了这一点,我们再细读第五十五回中凤姐的话,很明显地,她对三位姑娘的管理(治家)能力表达了很明确的态度。

先说探春:

「好,好,好個三姑娘!我說她不錯。只可惜她命薄,沒托生在太太肚裏。」

「這正碰了我的機會,我正愁沒個膀臂。倒只剩了三姑娘一個,心裏嘴裏都也來得,又是咱家的正人,太太又疼她,雖然面上淡淡的,皆因是趙姨娘那老東西鬧的,心裏卻是和寶玉一樣呢。此不得環兒,實在令人難疼,要依我的性子早攆出去了。如今她既有這主意,正該和她協同,大家做個膀臂,我也不孤不獨了。

還有一件,我雖知你極明白,恐怕你心裏挽不過來,如今囑咐你:她雖是姑娘家,心裏卻事事明白,不過是言語謹慎。她又比我知書識字,更厲害一層了。如今俗語說,「擒賊必先擒王」,她如今要作法開端,一定是先拿我開端。倘或她要駁我的事,你可別分辨,你只越恭敬,越說駁得是才好。千萬別想著怕我沒臉,和她一強,就不好了。」

开篇便是三个“好”字,足见凤姐对探春的欣赏。

很多朋友对探春处理赵姨娘兄弟丧礼的做法颇有意见,这是可以理解的;但凤姐对探春的做法颇为肯定,而且表达出自己的鲜明立场——无条件支持探春。凤姐的治家手腕和眼光是有目共睹的,以她“脂粉英雄”的高度对探春如此褒奖,足见探春的能力过人。况且曹公以“敏”字赞探春,而以“愚”字称赵姨娘,是非立见。

便添了一個探春,也都想著不過是個未出閨閣的年輕小姐,且素日也最平和恬淡,因此都不在意,比鳳姐兒前更懈怠了許多。只三四日後,幾件事過手,漸覺探春精細處不讓鳳姐,只不過是言語安靜、性情和順而已。

探春和凤姐处世为人不同,并不是抓尖要强之人,便是和生母起争执也是被逼急了才如此,并非歧视母亲。及至后一回“兴利除宿弊,小惠全大体”,不是探春一人的主意,而是和宝钗、李纨共同商议提出的。无论这次改革的成效如何,我们必须明白:功劳既不是探春一人得,责任也不该由探春一人担。

优点之外,探春也有缺点,一如宝钗所言——“天下沒有不可用的東西,既可用,便值錢。難為你是個聰敏人,這些正事,大節目事竟沒經歷”——缺少常识、没有经验(这也正常,大家闺秀,平时接触不到这些俗务)。探春的长处是谨慎精细、处事公平,且不会徇私舞弊,但做事缺一点圆滑的技巧。譬如赵姨娘一事,如果提前通个气儿,或者换一种方式,说不定就能避免这一场大闹(不过也难说,赵姨娘那样的人,没事都找事啊……)。

但这些不足是可以随着年龄的增长、经验的丰富、眼界的开阔来得以弥补的。总的说来,探春乃可造之才,在同龄人中管理能力是很出众的。

(探春篇·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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